我女儿五岁了,乖巧,善解人意。真抱歉,我用了“乖巧”这个词,这不是我对她的要求,尽管很多人会用这个词来形容和要求小孩。“很乖”“真听话”,一些中国家⻓总爱这么说。
最近,我跟一位在国外大学心理学专业当研究员的朋友一起旅行。她自己有两个孩子,已经十多岁了。头一天大概是玩累了,我女儿在酒店尿床了。早上,她用小手指戳戳我,小心翼翼地说,“妈妈,我尿床了。”我赶紧翻身起来,把床单掀开,还好下面垫着可以清洗的隔尿床垫,只弄脏了床单。我给酒店打电话,问小孩尿床了怎么办?对方说没关系,会有服务生处理的。
住了三个晚上,到了退房的时候,酒店经理突然说需要支付床单清洁费用,本来要200欧元,就收100欧了事。好在经过协商之后,经理挥了挥手说算了。
等到朋友带着小孩下来,我牵着女儿的手脱口而出,“都是因为你尿床,妈妈差点付了100欧呢!“小孩的脸色⻢上变了,内疚和自责的神情让我有点心疼。我⻢上补充,“不过妈妈已经解决了,下次别再尿床了。”她松了一口气,认真点点头。
吃饭的时候,朋友向我指出,刚才那样说孩子有点责怪的意思,不应该那么讲话。我先是惊,但⻢上意识到的确欠妥。我向孩子道歉,“尿床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这个年纪尿床很正常,你别放在心上。刚才妈妈说得不对。”
她倒是很轻松地摇摇头,表示没什么。小孩总是能够轻易原谅和理解大人,反过来就不是这样。
过年回国,和亲戚们聚会。一个三岁的孩子摔倒了,一群家⻓围过去大声关(指)切(责),“怎么那么不小心?为什么这么不小心?”为什么?这个问题即便是成年人也无法回答——如果可以回答,就不会摔倒了。
大人们有时候以 “为你好”的名头,向孩子倾泻情绪,不管是焦虑或者是不满,他们自己意识不到这种行为模式,而承接所有情绪的是没有反抗能力的更弱势的孩子。
我把这次住酒店的经历写了帖子,发在社交平台上。我说孩子尿床没什么大不了,我脱口而出指责的话实在不该。作为大人不应该将赔偿的压力转移给孩子,让孩子成为承压的最后一棒。
想到那些因带孩子坐⻜机和火⻋而提心吊胆的父母,在和公共场合叫小孩“熊孩子”并严厉要求的人,我真的觉得孩子太可怜。那些指责孩子们的大人们,自己做得又有多好呢?
朋友指出我的过失后,我反省了自己。我本能觉得女儿是我的孩子,我说话她不会介意,在我说出埋怨和指责她的话的那个瞬间,我没有把她当作一个平等的对象。那种口气是自上而下的不以为然,是一种俯视和压力。就像我们爱说孩子“乖”和“听话”,这个评价的前提就是双方不对等的位置。
大人处于身高、年龄、阅历的优势时,常会陷入那种不自觉的优越感中,别人指出自己的问题了都不当回事,仔细想想,是可憎和油腻的“讨人厌的大人”。 我觉得羞愧,跟朋友感慨,“带孩子是一种修行。总有这样不自知的时刻和不自觉的坏惯性。”
朋友说,“其实就是要把孩子当作独立的个体,尊重孩子。说出一句话之前,先想想:这话会不会对一个朋友说?如果不会,那就也别对孩子说。”与年迈的父母相处,也是一样的道理。的确是这样。我们以为最放松的亲子关系中,暴露出来的是我们潜意识里的问题。与君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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