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2024年10月21日，法国巴黎，巴黎市政厅关闭了耶拿桥，禁止汽车通行。这座连接埃菲尔铁塔和夏乐宫的标志性桥梁成为一个步行区，以提高游客的安全性。视觉中国 图
巴黎最近秋雨绵绵，走在路上已有了秋风萧瑟的感觉。绿色逐渐从香榭丽舍大道两旁的行道树上褪去，变成鹅黄或赤红。笔者家住的街道都已经开始准备挂今年的圣诞彩灯了。一切都在提醒着人们——冬天的脚步近了，年关马上就要到了。
但是，法国明年的政府预算案还没有着落。经历了上周的国民议会财政委员会审议后，巴尼耶政府提出的2025年年度预算案正式在10月20日晚上进入国民议会的大会讨论阶段，这份法国社会期待的预算案也算是揭开神秘的面纱。首当其冲的就是这个预算案最大的目标——节流。巴尼耶甫一就任总理，就公开表示法国的财政危机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程度。
“人们总是在讨论悬在政府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云云……但是真正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是我们巨大的财政赤字：32280亿欧元。如果我们不马上警惕起来的话，它就会将我们的国家置于悬崖的边缘。”10月1日巴尼耶在其就任后的第一次公开全国讲话中如是说道。
为了法国能悬崖勒马，巴尼耶开出的药方亘古有之——开源节流。
为了开源，法国政府打算增加200亿欧元的收入。为了节流，政府要削减至少400亿欧元的开支。这两样，说来说去都是从人们手里把钱拿走，自然不受人待见。这将是巴尼耶政府面临的最大，甚至唯一的挑战。
这份预算案，可以说是巴尼耶政府得以成立的终极目的。要是通过了，那也算是功德圆满，要是没通过，巴尼耶政府恐怕就得马上倒台、各回各家。
开源：钱在哪里？
说到开源，最简单的方法自然是加税。这也是巴尼耶政府选择的方法。具体来说，是加个人所得税，尤其是针对高收入者的个人所得税。根据法国财政部的预计，本轮加税将特别针对高收入人群，尤其是此前可能用各种方法避税的人群。标杆是个人年收入25万欧元以上或家庭年收入50万欧元以上。
这个数字在法国妥妥的是超高收入了。法国与美国不同，事实上居民收入水平不算特别高。根据法国国家统计与经济研究所的数据，2024年法国人的平均税前年收入不到4万欧元。因此，巴尼耶政府认为，此次加税只会影响到很少一部分人——具体来说就是法国全国两千多万所得税纳税账户中的0.3%，也就是六万五千个纳税单位（个人或家庭）。
也正是因为影响的人数不多，如果单靠加税，政府是凑不够200亿欧元的收入增长的。法国财政部预计，加税只能带来20亿欧元的额外收入，仅有目标的10%。
那剩下的90%在哪里呢？
法国政府开启找钱模式，可以说是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以及想象力。既然富人要为国做贡献，那么富人开的公司自然也逃不掉。法国财政部挑选了国内400家产值在10亿欧元以上的大企业，要对它们征收为期两年的特别税，预计2025年可以收80亿欧元，2026年再收40亿欧元，两年内总共征收120亿欧元。
除此之外，法国政府还选中了一个我们中国人看来大概是很难以接受的目标——线上赌场。我们视为洪水猛兽的线上赌场，在缺钱的法国政府看来，也成了潜在的香饽饽。
现在线上赌场在法国自然是非法的。法国境内合法的博彩活动只有政府许可的赌球网站以及彩票，再加上少数政府许可的线下赌场。但是，法国在这一点上其实在欧盟内部算是个异类。大部分欧盟国家对于线上赌场都采取的是允许加监管的模式。完全禁止的国家仅有法国以及塞浦路斯。
这就让法国政府的处境变得很尴尬。境内的赌民们可以到其他欧洲国家开设的线上赌场去赌钱，然后这部分钱法国政府还没法征税。根据法国博彩协会预计，法国境内这方面的灰色产业收入高达15亿欧元。要是说以前法国政府可能还不怎么在意，现在既然都到了公共财政面临崩溃的局面了，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说来也讽刺，法国政府合法化线上赌场最大的反对声音，来自法国的线下赌场。
线下赌场工会的负责人近日来在多个法国媒体平台上发言表示合法化线上赌场将会对线下赌场的生态造成灾难性的打击。他们预计行业内将会取消15000个工作岗位。
所谓利益就是这样，你动了我的利益，你就是我的敌人。一个国家的财政之复杂，牵扯到的利益关系之多，自然不是普通人能够轻易想象的。
包括增税在内的政策，怎样具体落地还不得而知。不过，法国政府的挑战还远远没有结束。
节流：不许动我的钱
仅仅是开源就已经遇到了触碰既得利益的坎，到了节流这一步，明着减少政府开支，遇到的阻力自然更大。
自从上周预算案进入财政委员会小组讨论开始，法国各个电视台就仿佛成了诉苦大会的现场。从地方政府代表到某某工会代表再到某某行业代表，每个人都争相表示理解政府需要节约开支的初衷，也认同节约的必要性，但是自己的行业不应该为此作出过大的牺牲。
巴黎的中央政府要求法国各省以及地方自治体都要跟随中央的榜样，削减开支，总计要减少50亿欧元。此言一出，地方政府自然是纷纷出来诉苦。巴黎附近的上马恩省省议会主席周一就在BFM电视的采访中表示，如果真要这么执行的话，上马恩省就要出售省政府大楼以及警察局大楼了。
政府本来还打算取消自从俄乌冲突爆发以来提供的电价津贴，直接导致电价预计上涨17%，自然又引来一片不满的声音。最后该措施在财政委员会内部被各派议员一致反对，最后被删除。
除此之外，养老保险问题也是巴尼耶政府节流措施中必须要面对的一座大山。在巴尼耶政府的草案中，退休金的发放将从现在的一年一审变成半年一审，这样自然允许政府更快速地根据通胀预期对退休金进行调整。但是这样一来，对退休人员来说不确定性也就加大了。这对于左派和极右翼来说都是无法接受的。
极右翼已经多次强调他们不会排除就某些预算案的条款发动针对巴尼耶政府的倒阁动议。而如果左翼和极右翼在某些社会保障议题上达成一致的话，巴尼耶政府的倒台就成为必然。因此未来一周关于削减退休金的讨论将会是重头戏。
总之接下来的一周，议会内肯定会是一派鸡飞狗跳的热闹场景。财政改革从来都不容易，巴尼耶当初被选上来就是马克龙看中了他的经验以及能力，他能否成功，法国到底能不能赶在明年到来前通过明年的预算，我们拭目以待。
（徐晓飞，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新闻学院，现居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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