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3日,亚洲相互协作与信任措施会议(亚信)智库论坛第十二届年会将在上海举行。今年是亚信成立32周年,作为目前亚洲地区覆盖面最广的多边安全机制,亚信会议在推动亚洲和平发展稳定方面发挥了怎样的贡献?智库论坛(Think Tank Forum,TTF)在亚信发展过程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会议前夕,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就这些问题对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俄罗斯中亚研究中心主任、全球治理研究所研究员强晓云进行了专访。
强晓云表示,经过32年的发展,亚信目前已经拥有28个成员国和15个观察员国和观察员组织,从地理范围上涵盖了近90%的亚洲地区,其吸引力和感召力在不断上升。32年来,亚信为亚洲的发展中国家提供了一个参与地区事务和亚洲事务的更大平台,降低或化解了成员国之间的信任危机,提升了亚洲国家之间合作和相互协作的意愿和能力。
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是亚信专家智库的组织方之一。强晓云表示,智库论坛不但为各国学者提供了学术交流的平台,通过智库学者层面的讨论,也为亚信在政治层面的发展提供了思想基础,为亚信自身乃至各种问题的解决提供了方案。这种交流和求同存异的精神,不断对智库论坛本身的发展和机制建设有好处,对亚信会议的发展和亚信大家庭之间的相互信任与协作有着非常深远的意义。
强晓云接受澎湃新闻专访
提升亚洲国家合作意愿与能力,亚信取得三大成就
澎湃新闻:今年是亚信成立32周年。您如何评价亚信这些年所取得的成果?
强晓云:32年来,亚信至少获得了三个方面的成就。首先,亚信会议的吸引力在不断提升。2022年第六届元首峰会的时候,亚信会议的成员国已经达到了28个,观察员国和观察员组织是15个,包括联合国还有国际移民组织都是亚信会议的观察员组织。
这28个成员国加15个观察员国和观察员组织,从地理范围上是涵盖了将近90%的亚洲地区,可以说是亚洲地区覆盖面积最广的一个多边机制,这恰恰证明了亚信会议的吸引力和感召力是在不断地上升。我认为这一点其实就是亚信会议成立30多年来最大的一个成就。
其次,亚信化解了或者降低了成员国之间的信任危机,同时提升了成员国相互合作和协作的意愿和能力。亚信最早开始倡议成立,是由哈萨克斯坦首任总统纳扎尔巴耶夫在联合国框架下提出的。之后,亚信成员国签署了成员国相互关系的原则性宣言,又签署了信任清单。这32年来,亚信在很多领域都为成员国之间的相互信任和相互协作做出了支撑。
比如说,有的成员国之间可能还处于不那么信任的状态,但是在亚信会议的多边平台之上,大家都坐在了一起,都开始沟通对话、交流协作。亚信会议一个非常好的原则就是这些成员国——不论大国小国、不论它的发展程度、不论它属于哪一种宗教、文化传统、历史传统——在亚信的整体平台上,大家都可以坐下来对话商讨,甚至一些在双边层面基本上不会提到、或者是引起争议的问题,都可以在亚信会议这个多边平台上来谈。这是亚信32年来取得的第二个成就。
最后,亚信的第三个成就,我觉得是给包括中亚和东南亚国家在内的发展中国家,提供了一个参与地区事务和亚洲事务的更大、更广阔的平台。
这个舞台对于中亚国家来说非常重要。我们知道1991年苏联解体之后,原本属于苏联的五个中亚加盟国成为了新的独立国家。这些国家一方面迫切需要认识世界,也需要世界来认识他们,另一方面他们也有积极参与地区和世界事务的意愿。除了双边平台之外,它还需要有更多的国际舞台,亚信也就因此应运而生。在30多年的发展过程当中,亚信会议在各个领域和各个层级的活动,比如理事会、高管会议等等,在不同层面、不同领域,使包括中亚国家在内的亚洲发展中国家展开了积极的协作,而且主要的领域也确定了。比如说军事、政治,因为它是相互协作与相互信任的组织,军事、政治就是最重要的一个领域;还有就是面对一些新挑战和新威胁,亚信也是在经济、人文和环保领域都开始让包括中亚国家在内的各国都积极参与,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成就。
亚洲安全挑战的双重性特点非常突出。亚洲的安全与军事、政治合作、经济发展、经济合作与文化合作都紧密地交织在了一起,就是我们所说的传统安全和非传统安全交织,这是双重性的第一个层面。
双重性的第二个层面,亚洲是非常大的一个大陆,它内部分为了不同的几个次区域,而次区域之间和次区域内部,还有一些国家之间到现在还存在着领土争端或民族冲突,而这些冲突都使得亚洲的传统安全问题和非传统安全问题长期存在,迫切需要有一个对话的平台,亚信恰恰是给所有成员国提供了一个多边对话平台。
澎湃新闻:在2022年的亚信元首峰会上,亚信提出了从地区论坛转型为国际组织的目标。这两年来亚信相关机制的建设取得了怎样的进展?该组织在转型过程中面对的最大挑战是什么?
强晓云:2022年的第六届元首峰会上,亚信各成员国达成一个共识,将亚信逐步转型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国际组织。从官方信息来讲,亚信已经开始做转型,比如说建立了国家元首和政府首脑理事会,然后是外交部长的理事会,还正式设立了亚信秘书处,这是属于机制建设的方面。
另外在合作领域和机制建设方面,亚信确定了八大优先方向,包括了比如说是要设立亚信会议的宪章,这个宪章该怎么样制定,然后亚信会议进一步的机制建设该朝哪一个方向走?
还有就是关于设立亚信基金该如何操作,如何运转等等。
亚信会议从多边论坛向国际组织的转型,当然也存在着种种困难。亚洲是一个多元化非常突出的地区,各个国家除了社会经济的发展程度不一样,政治体制和政治制度不一样,历史文化传统也不一样,尤其是大家对于地区的发展趋势和前景,以及世界的发展前景(的认识)都不大相同。
我认为,在现在全球或者全世界都存在着如此多不确定的时候,对于亚信发展最大的挑战可能是如何提升所有成员国,或者说亚信大家庭对亚信会议本身的认同感,因为亚洲如此多元、如此多样,怎么样在尊重多样文明、尊重多元发展的前提下,使亚信成员国和亚信大家庭的各个成员提升对亚信的认同感,这非常重要。
如果我们的认同感不断提升,我们彼此之间的相互信任度也会不断提升;在互信的基础上,我们才能展开各个层面和各个具体领域的相互协作和相互合作,从而实现各自的繁荣稳定和发展。所以从亚信向国际组织转型的过程当中,机制建设我们要做,同时我们的思想或者说理念也要进一步完善,进一步提升。
澎湃新闻:亚信致力于制定和落实旨在增进亚洲和平、安全与稳定的多边信任措施,加强相关领域合作。但近年来,亚洲地区的安全局势其实并不乐观,甚至一些亚信成员国就是冲突和对抗的参与方。在这种情况下,亚信在构建地区安全秩序方面如何发挥作用?这是否会影响亚信机制的正常运转?
强晓云:我觉得亚信在维护地区安全和相互信任这一方面,实际上是发挥了一个像稳定器的作用。有亚信这样一个多边平台存在,双边之间存在着各种冲突和矛盾的国家可以在亚信这个平台坐下来开始进行对话,这是亚信存在的最重要意义,对于所有成员国而言,亚信会议是相互信任和相互协作的一个多边平台。
亚信还有个运行原则是什么呢?除了平常所说的协商一致原则之外,它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具有着亚洲特色的原则,就是循序渐进。现在的全球是一个不确定的时代,亚洲的安全挑战也是多种多样,传统安全和非传统安全挑战相互交织,而且还跟各个次区域和各个国家之间的发展都挂在一起,这种联动性使得在整个亚洲地区一下子达成某种高层次的安全对话成果不那么容易。
因此亚信一向都是从最简单、最容易找到突破的领域和对话的议题着手,循序渐进地增进对话的频次。同时在增进对话频次的基础上,逐步增进冲突方或者矛盾方之间的相互信任。我相信,慢慢一定会达成和平或者是信任的协议。
现在的各种安全挑战和危机,会不会影响到亚信的正常运转?我觉得目前来看的话,亚信会议还在正常运转,而且很多亚信会议的成员国非常期待亚信发挥更大的相互信任和安全领域的作用。
我们要对亚信会议有一个合理的期待,就是亚信正在成长,也正在向国际组织转型。通过对话协商,增进相互的信任,再在信任基础上增进协作,这是现阶段亚信需要再加强合作的,而且是能够做的事情。
亚信正在转型,转型不仅仅包括机制建设,同时也需要亚信大家庭的成员对亚信有一定的耐心,有一定的包容心。在这种耐心和包容心的基础上,我相信亚信的机制会在化解冲突、增进彼此信任和合作上带来更多益处。
智库论坛为亚信奠定思想基础
澎湃新闻:本月23日-25日,第十二届亚信智库论坛将在上海举行。从最初筹备到现在,您觉得亚信智库论坛对推动亚信相关工作的发展有怎样的影响?
强晓云:对推进亚信会议整体的多边机制来说,亚信智库论坛具有非常重要的思想库的意义。亚信智库论坛最早是由中方在2014年第六届亚信元首峰会期间发起的,今年要举办第十二届。
从中国智库首创的一个智库论坛,到现在成为亚信框架下的一个正式机制,虽然时间不算太长,但我们取得的成就很大。因为在亚信智库论坛的框架下,所有亚信成员国都会派出自己的智库来参与这些工作,每一年智库论坛有自己的工作计划表,然后这些计划都是由亚信会议的秘书处分发给各个国家的智库。这本身其实就是各方加强协调和协作的一个过程。
在加强智库沟通和合作的过程中,智库论坛发挥了非常巨大的作用。由于亚信会议成员国的多样性,每一个成员国和观察员国智库的工作方式和工作侧重点都不大相同,因此智库论坛本身作为一个常设性的机制,需要我们尽可能地找出最大公约数。每一年我们会设定一些最有共识性的议题展开讨论,然后在每年的年度智库论坛上进行更深一步的讨论,并在会后形成一些成果性的文件。
对进一步推进亚信会议的成长、转型、壮大,智库论坛可以不断提供新的思想。对于亚信的制度建设、机制建设,我们作为所有的智库的代表,也都提出自己的一些建议,甚至是一些反思。这种机制对亚信会议的本身发展具有非常巨大的意义,不仅仅是学术意义,我觉得更多是一种智慧的含义,提升了亚信会议的智慧含量。
澎湃新闻:在您看来,智库学者间的学术交流和研究讨论,在亚信机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强晓云:学者的讨论和亚信框架下的其他平台——比如说高官会或者官员会,包括外长会的讨论——最大的不同就是,在亚信智库论坛的平台上,可以谈所有关于亚洲安全发展、人文合作、文明对话的话题,甚至一些非常尖锐的、有冲突性的观点,在这个平台上都可以谈。
亚信的相关会议更多是官方的、正式的或者政府层面的讨论,而在智库论坛上,学者的思考可以超越政府层面,会有更深层次的思考。有一些具有前瞻性的议题,也可以在学者的层面上来思考讨论,产生脑力的激荡。
还有第二个层面的问题,就是亚信作为一个多边机制,它发展的过程中,会遇到各种各样与本身机制建设、各个成员国之间如何合作、如何应对各种挑战的问题。这些都可以在学者层面进行思考,并且从智库学者的角度提出解决方案。
可能这些解决方案并不那么符合所有国家的意愿和利益,但是通过智库学者们的讨论,我们可以求同存异,获得更大的共识,获得更大的公约数,为下一步的高官会、外长会,甚至是元首峰会的议题奠定一个思想的基础,甚至还为亚信未来的发展提供一些学术界的思考和智库学者的思考。这对于亚信智库论坛的本身机制发展和亚信会议自身的发展,以及亚信大家庭成员之间的相互信任和协作,有着非常深远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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