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温哥华时间10月11日清晨,著名诗人痖弦逝世,享年92岁。
痖弦本名王庆麟,河南南阳人,曾主编《创世纪》《诗学》《幼狮文艺》等杂志,任《联合报》副总编辑兼副刊主编二十余年,并主讲新文学于各大学。著有《痖弦诗集》《中国新诗研究》《聚繖花序》(I、II两册)《记哈客诗想》等。
上世纪50年代初,19岁的痖弦开始在台湾发表诗作。他是华文世界刊龄最长的诗刊《创世纪》的三位创刊元老之一,当年和洛夫、张默三人合办“创世纪”诗社,诗社一办就是50多年,至今仍在出刊。
回顾这位出生于1930年代初的诗人的一生,他留下了《痖弦诗集》,留下了许多刊物,还有一句——“人生朝露,艺术千秋,世界上唯一能对抗时间的,对我来说,大概只有诗了。”
痖弦
自己的世界
诗人、北京大学教授臧棣在朋友圈写下了这样一句话:“就文学质量而言,今年的诺奖应该颁给痖弦。”
“我觉得痖弦是新诗历史上的一个非常重要的代表诗人。江弱水曾经有一个说法,新诗一百年了,前五十年看卞之琳,后五十年看张枣,我想在这样一个跨度里,还有两个人是不能忽略的,一个是穆旦,一个就是痖弦。”
臧棣向澎湃新闻记者表示,从诗歌技艺讲,如果说卞之琳让新诗成熟显露出一种端倪,痖弦可以说是沿着新诗现代性这条道路,突破了新诗和现代性之间的瓶颈,让新诗真正成熟起来。“穆旦很可惜的是,他这方面的探索在1940年代后期就中断了。但痖弦不一样,他是在穆旦终止的这个地方,开启了中国新诗现代性的新面貌。而且这个开启,你可以说他既继承了穆旦的现代诗气质,同时,他又将此发扬光大。”
臧棣说,作为一个现代诗人,痖弦的现代意识可能达到了新诗百年里少有的一个境界,甚至可以说他是最具有现代意识的中国现代诗人。“谈到中国新诗,我们经常会陷入两个矛盾,到底是‘化欧’还是‘化古’?比如卞之琳,他是主张‘化古’,虽然借鉴西方诗歌的一些东西,最终还是要复归到中国古典诗歌的境界。但是痖弦和穆旦身上没有这个东西。所以王佐良说,穆旦最可贵的就是他对中国古诗诗性的一种遗忘。那我觉得痖弦身上最可贵的地方就是,他其实有很高的中国古典文化修养,但他又能对新诗和现代诗歌文化之间的关联有着深刻的洞察,包括他对新诗现代语言的力量有一种很深的领悟,这个非常可贵。”
联想当下,臧棣表示许多诗人也写得不错,很有才华,但写出来的诗歌并不像一个完整的作品,或者说没有完成度。“痖弦最可贵的地方就是,他几乎每一首诗,都是完整、独立的一个作品。他有自己的语言世界。这个世界,既呼应了历史的纵深,又面对了时代的广阔。从这个意义上说,痖弦给我们留下了汉语诗歌的一笔宝贵财富。”
天真和动人
不少大陆诗人喜欢痖弦的诗歌。
诗人木叶告诉澎湃新闻记者,痖弦是一个身上携带着传统的现代诗人。“我喜欢他极具 ‘声音想象力’的那部分,比如他会把几个字整体作为一个 ‘韵脚’,突出的如《乞丐》里 ‘将怎样’和《如歌的行板》里 ‘之必要’的不断重复,变奏,深化。我还喜欢他那些悲剧性的注目与探索,如 ‘落叶完成了最后的颤抖’(《秋歌》), ‘被花朵击伤的女子/春天不是她真正的敌人’(《弃妇》),看似未着力,却耐人寻味,而不像有的诗人姿态夸张、浮于修辞。还有 ‘海,蓝给它自己看’(《出发》), ‘他觉得唯一能俘虏他的/便是太阳’(《上校》)……他的作品有技巧也有去技巧,尤为可贵的是其天真和动人,这些又最不易学,可能会流于伤感、轻飘或造作。”
木叶说,痖弦的作品有拈花而笑的部分,也有像《赫鲁晓夫》那样崇尚自由兼具反讽的部分,后者尤其折射了时代的困境,以及语言的动能或局限。“也可见汉语诗歌,在特立性,深入性,综合性,命名力和自由度上,还有很长的路。”
其实就诗歌数量来说,痖弦的作品并不多。著名文艺评论家谢冕在《百年中国新诗史略》中写到痖弦:痖弦的诗数量并不多(《痖弦诗抄》、《深渊》、《盐》中收入的作品常常互见),因此有了这样的说法,“在诗坛上,能以一本诗集而享大名,且影响深入广泛”的,“一时尚无先例”。“可惜的是,1964年以后痖弦不再写诗,主要从事教学、编辑出版工作。”
1954年,痖弦和洛夫、张默等一群热爱新诗的朋友创办了文学刊物《创世纪》,直到现在尚未停刊。
1966年1月《创世纪》第23期开始刊出《新诗史料》专栏,痖弦先后在上面介绍了废名、朱湘、王独清、孙大雨、辛笛、绿原、李金发、康白情等诗人。1975年12月《创世纪》第42期起又连续发表痖弦编的《民国以来出版新诗集总目初编》、《民国以来新诗总目初编》(诗刊部分)和《中国新诗年表》(1894—1949)。
在2014年上映的纪录片《他们在岛屿写作:如歌的行板》中,痖弦拿着一本本《创世纪》杂志,将它们小心翼翼地码齐,并望着它们说:“《创世纪》也应该是台湾经验里最宝贵的,值得向外来宣示,因为在世界上,同人杂志有这么长岁月的也很少,它在中外纪录上都是一个奇迹。”
作为编辑家
在华东师范大学教授陈子善看来,在诗人之外,痖弦的另一个身份不容忽视——他是一个非常杰出的文学编辑家。
早在1987年,陈子善就因张爱玲的小说《小艾》与痖弦建立联系。“《小艾》这篇小说,就是经过痖弦先生之手,在台湾《联合报》的副刊发表。在那以后我就成为痖弦先生主编的《联合报》副刊和创办的《联合文学》的一个年轻作者,比如介绍钱锺书的集外文、整理了一些现代作家的文献。痖弦先生都很喜欢。”
陈子善告诉澎湃新闻记者,作为编辑家的痖弦,对现代文学文献非常重视,也很敏锐。一方面,改革开放以后,痖弦不断向大陆的作家、学者征集稿件,从老一辈的作家柯灵、赵清阁,到年轻的评论家程德培、吴亮。“你可以看到,从现代文学到当代文学,他对大陆的创作、评论,文学的方方面面,都非常关心。他也在台湾主持了好几场文学交流活动。以文学为媒介,他是推动海峡两岸交流的一个重要人物。”
另一方面,痖弦非常关注报纸副刊的发展,并不断创新,《联合报》副刊至今活跃。早在1990年代,痖弦就曾主持开办一个世界华文报纸副刊研讨会,请来世界各地各大华文报纸副刊的主编,以及研究副刊的学者们。那时痖弦还联系陈子善,想邀请老前辈、《大公报》文艺副刊主编的萧乾先生,考虑到萧乾先生年事已高,请陈子善陪同前往。
“我问了萧乾先生,他很高兴,也很乐意。只是不多久他身体就不太好了,我因故最后也没去成。但这个研讨会影响很大。直到今天,近三十年过去了,我们内地还没有开过一次这样的研讨会。”说到这里,陈子善十分感慨,“各大报纸的文艺副刊非常重要,是值得我们好好研究的。从这个角度说,作为编辑家的痖弦,为副刊发展作出了很大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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