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金故居的二楼书房,有一个书柜专门摆放着巴老尊敬的师长的书籍,其中有一层,专门摆放的是叶圣陶的书籍。
在巴金看来,叶圣陶是他的老师,他的朋友,也是他的责任编辑——“写作和做人,都包括在内。”
叶圣陶与巴金的友情持续了50多年,是中国文学史上的一段佳话。今年是巴金诞辰120周年,2024年第五期《收获》为此首发纪念专辑《叶圣陶巴金书简》,收录了两位文坛大家的22封往来书简及手迹、老照片,其中七成内容为首次公开发表。
2024年第五期《收获》封面
纪念专辑《叶圣陶巴金书简》收录了两位文坛大家的22封往来书简及手迹、老照片
“叶老是直接把巴老带入文坛的人。巴老有篇文章叫《我的责任编辑》,他说叶圣陶是他一生的责任编辑。”巴金故居常务副馆长周立民告诉澎湃新闻记者,此次《收获》公开的22封书简里只有大约5-6封从前发表过,其他都是巴老的家人近期找出来的。
而这部分通信,基本上集中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中期以后。“两个人声息相通,要言不烦,有时候看似简单的问候,其背后不仅仅是关心,还有精神上的互相鼓励和支持,有着一种共同的坚持,面对时代风浪,两代知识分子精神上的抚慰和对共同价值标准的维护,这批书信就是最好的见证。”
1981年4月13日摄于北京叶圣陶家
(一)
巴金说过,叶圣陶是正式引他走上文学道路的那个人。
1927年至1928年,旅居巴黎求学的巴金写出了自己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灭亡》,并投到权威杂志《小说月报》。那时巴金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但叶圣陶1928年冬读到《灭亡》小说稿后十分欣赏,翌年便在他代理主编的《小说月报》上分四次连载,引起读者极大反响。刊载《灭亡》的那四期《小说月报》,往往一上架就很快售罄。
许多读者在连载未完时便写信给叶圣陶,询问这个陌生的写作者,叶圣陶以《小说月报》的名义回答道:“连我们也不能知道,他是一位完全不为人认识的作家,以前似也不曾写过小说,然这篇《灭亡》却是很可使我们注意的,其后半部写得尤为紧张。”
1929年9月,《灭亡》单行本由开明书店出版。从此,巴金在文坛上备受关注。
他也正式选择了以写作为业,并“一发不可收”,写下《死去的太阳》《春天里的秋天》、爱情三部曲《雾》《雨》《电》、激流三部曲《家》《春》《秋》等作品。
对于这位文学道路上的“伯乐”,巴金一直充满了感激之情。在《收获》此次公开的一封1958年5月13日巴金写给叶圣陶的信件中,他说:“三十年前我那本拙劣的小说意外到了您的手里,您过分宽容地看待它,使我能够走上文学的道路。”
巴金1958年5月13日致叶圣陶信
(二)
走上文学道路后的巴金也一直得到叶圣陶的关心和爱护。这份关爱超乎一般意义上的赞扬,比如,在巴金忙于文字应酬时,叶圣陶也劝其慎重发表文章;对于《死去的太阳》初稿,叶圣陶也退过并提了很多充实的修改意见。
对此,巴金很是感激。他说:“我尊敬他为‘先生’,因为他不仅把我送进了文艺界,而且经常注意我陆续发表的作品,关心我的言行。”
当然,叶圣陶也毫不掩饰自己对于巴金的欣赏。1961年,巴金在《人民日报》发表散文《我们永远在一起》,叶圣陶读后马上撰文说道:“我非常羡慕巴金的文笔,那么熟练自如,那么炉火纯青,并非容易达到的。”
1977年,巴金在《文汇报》发表了新时期第一篇散文《一封信》。80多岁的叶圣陶当时已眼疾严重,不能看书报,但依然赋诗一首:“诵君文,莫记篇,交不浅,五十年。平时未必常晤叙,十年契阔心怅然。今春文汇刊书翰,识与不识众口传。挥洒雄健犹往昔,蜂虿于君何有焉?杜云古稀今日壮,伫看新作涌如泉。”
1977年秋叶圣陶读《一封信》后赠诗巴金
收到叶圣陶写给自己的那首诗,巴金十分感动。他于1977年11月7日回信说:“看到您的工整的手迹,仿佛见到您本人;读到您的诗,想起五十年中得您不止一次的鼓励,感到温暖。我珍惜您的片纸只字,也牢记您的一言一语,这些都是对我的鞭策。我不会辜负您的期望,我要学到老,改造到老,写到生命的最后一息。”
(三)
巴金这么说,也这么做。1978年,他开始创作《随想录》。
1979年12月,《随想录》第一集由三联书店香港分店出版。在第一时间,巴金把第一版《随想录》寄给了叶圣陶。
据《收获》此次公开的信件,叶圣陶在1980年3月11日写给巴金回信,说“您每有新书出版,必郑重赠我,深情厚意,永铭于心”,还提及之前就有一位香港来的朋友给他带了一本《随想录》,“我目力大衰退,不能阅览,由媳妇夏满子读给我听了七八篇,我听了无不感动。其他各篇还要继续听她读。”
叶圣陶1980年3月11日致巴金信
在周立民看来,书信中的一个细节很值得关注,就是尽管两个人年事已高,但是精神层面的交流和来往始终没有中断。巴金每有新作出版,都会恭敬地给叶圣陶寄上。叶圣陶尽管眼睛阅读困难,但是十分珍惜来自老友的情谊,总是写信道谢。“巴金,做人、作文,总感觉有一双慈祥的目光在注视他,关心他,也鞭策着他……这种精神上的联系,这种不掺杂质和功利的情感,令人感动。”
1978年摄于北京,左起:巴金、叶圣陶、李小林
1978年三人合照,照片背面有巴金亲自写的备注
在《叶圣陶巴金书简》发表之际,“巴金书房”也开启第二季“巴金的朋友圈”,巴金故居为此选择了八位巴金的重要朋友,其中一位就是叶圣陶先生。
“巴老写《随想录》,提出讲真话的原则,深入解剖自己,也勇敢反思历史,替知识分子讲话,叶老是他坚定的支持者,书信中也有明确表示。这是一个知识分子群体面对历史的大是大非的共同承担,超越个人友谊。而不是 ‘酒肉朋友’,互相吹捧,或者谋求什么个人利益。前辈们这样的风范,对我们也是提醒和鞭策。”周立民说。
叶圣陶1984年致巴金诗信柬 (图片由中国现代文学馆提供)
1985年春天,在北京,这是两位老人最后一次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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