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闻记者 | 冯雨晨
*ST富润（600070.SH），一家业绩连年亏损且不久前因财务造假被罚款的ST公司，30个交易日中收获22个涨停，在基本面无任何改观的情况下，成功摆脱面值退市危机。
9月3日，由于涨势太猛，*ST富润宣布停牌核查。与此同时，公司重点辟谣了市场高度关注的由高管变动带来的“借壳”传闻。
“借壳”预期落空，*ST富润今年业绩如何破局更受关注。过去四年，*ST富润累计亏损达21.17亿元。今年上半年，*ST富润继续亏损8804.45万元，营业收入仅4109.41万元。若今年利润继续为负数且营收低于3亿元，*ST富润仍将面临退市。
*ST富润目前真实经营情况如何？近日，界面新闻记者实地探访了公司总部所在地及重要子公司办公地。
新任董事引发的猜想
*ST富润此番股价大涨发生于面值退市危机之时。
6月17日，已连续7个交易日股价低于1元的*ST富润抛出回购计划，宣布拟于2024年6月25日起6个月内以不超4000万元回购公司股份，回购价格不超过1.5元/股，若按上限测算，预计可回购股份数量不超过2666.67万股，占总股本比例达5.26%。
回购计划刺激*ST富润次日收获一个涨停，但随后又“偃旗息鼓”。转折发生在7月下旬，股价已连续12个交易日低于1元的*ST富润，在7月24日至25日连续涨停，随后于7月29日重回1元，至此开启一路上涨。7月24日至9月3日的30个交易日里，*ST富润斩获22个涨停板，累计涨幅高达155.68%，股价升至2.25元/股。
*ST富润本轮暴涨并非无迹可寻，一份人事变动公告带来的借壳重组预期成为最受关注的动因。
整个股价“拔地而起”过程中，*ST富润共发布了33份公告，大多为股价风险提示及日常经营会议相关公告，还包括2份股份回购进展及3份高管变动公告。
其中，有2份高管变动公告都与储鑫有关。8月6日，*ST富润公告董事金双双因个人原因辞去董事职务，同意提名增补储鑫为公司第十届董事会非独立董事候选人。随后8月30日，*ST富润称董事、副董事长、联席总经理龚文华递交辞呈，全体董事一致同意选举储鑫为副董事长并聘任其担任公司联席总经理。
储鑫此前并无*ST富润任职经历，现任江苏新瑞贝生物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简称“江苏新瑞贝”）董事长，以及民进中央委员会妇女儿童委员会委员，江苏省工商联执委会委员，无锡市政协委员。
江苏新瑞贝在2015年12月挂牌新三板，是一家新型印染助剂生产研发型企业，2017年1月，江苏新瑞贝以“因公司战略发展需要及在境内资本市场（主板或创业板）上市的战略发展规划”为由申请终止挂牌。
2015年，江苏新瑞贝营业收入9138.61万元，净利润1101.93万元。2016年上半年，其营业收入和净利润同比增长幅度分别为205.82%、305.86%。2023年政协无锡市委员会网站文章称，瑞贝科技已成为国家高新技术企业、国家级专精特新小巨人、生物基新材料全球领军企业，也是纺织领域目前全球唯一的全系列生物基产品供应商，目前正在主板上市进程中。
反观*ST富润，2020年至2023年连续亏损累计达21.17亿元，2023年营业收入降至亿元以下。*ST富润2023年财报被出具无法表示意见，2024年4月30日起被实施退市风险警示。
若2024年*ST富润利润总额或扣非前后净利润孰低者为负值且营业收入低于3亿元，根据新国九条有关规定，*ST富润将在2024年年报披露后被终止上市。2024年上半年，*ST富润继续亏损8804.45万元，营业收入仅4109.41万元。
早在2021年6月，*ST富润控股股东就欲将*ST富润控制权“转手”，曾计划向浙江国信成志信息科技有限公司转让*ST富润9%的股份。但浙江国信成志信息科技有限公司迟迟未支付完股份转让款，转让控制权事项延后至今。
江苏新瑞贝董事长担任*ST富润副董事长及联席总经理，无疑迎合了市场对*ST富润“借壳翻盘”的预期。发布聘任储鑫为董事公告后的8月6日至8月14日，*ST富润一度斩获7连板。
“势如破竹”涨至9月3日，*ST富润宣告股票停牌核查，并称：公司、公司控股股东及实际控制人不存在筹划涉及公司的重大资产重组、股份发行、收购等应披露而未披露的重大信息。
次日，*ST富润又公告，拟与关联企业江苏新瑞贝、鑫西达（上海）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简称“鑫西达”，储鑫所控制公司)共同投资设立浙江新瑞贝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简称“浙江新瑞贝”）。其中*ST富润拟以现金方式出资400万元，占有其40%股份。
*ST富润特别提到，不存在通过重大资产重组等形式收购浙江新瑞贝、江苏新瑞贝等标的或被其收购的计划，江苏新瑞贝、鑫西达不存在通过上市公司进行重组上市等计划。
这笔交易中，*ST富润对浙江新瑞贝拟持股40%，不控股也不并表。截至目前，浙江新瑞贝仅完成工商登记，未招募员工，没有实际开展业务，未产生营业收入和投资收益。
*ST富润目前正处于财务指标“通关”关键期，壮大业绩是“刚需”，拿出400万元的投资额对账上只有1565.12万元且还有逾5000万元短债的*ST富润并不轻松。
“总部办公人员更换频繁”
*ST富润认为，与江苏新瑞贝设立合资子公司，有利于公司加强互联网服务的竞争力，探索与实体企业的合作创新，走出脱虚向实的实质性一步。
保壳猜想背后，*ST富润总部实地情况如何？
9月4日，界面新闻记者来到浙江省诸暨市陶朱南路12号，这是*ST富润对外披露的办公地址及9月18将召开临时股东大会的地址。
在进行来访登记的时候，界面新闻记者注意到一份人员上下班时间登记表，*ST富润董事长陈黎伟、董事王坚、监事会主席骆丹君、副总经理王燕、常务副总经理王芳，以及监事赏冠军、金剑君、徐航芳、蔡荥的名字打印在册且9月4日当日有办公进出记录，*ST富润其余高级管理人员例如董秘、财务总监等未出现在打印名册上。
界面新闻记者向工作人员了解到，园区内仅这一栋是办公大楼，背后的其他楼用途为富润控股集团旗下养老院。从这栋办公楼一楼的张贴栏可以看到，上面张贴着*ST富润8月的表彰事宜及董事长陈黎伟的寄语，但大楼内少有工作人员走动。
在这栋大楼里办公的多数是*ST富润控股股东富润控股集团有限公司的员工。一位富润控股员工透露：“上市公司（*ST富润）的办公人员更换频繁，有时候他们在这边办公有时候不在这边办公”。该办公楼一楼大厅处轮值人员同样表示*ST富润的人有时候不在这边办公，还提到*ST富润有在杭州办公。问及董事长是否在公司时，该轮值人员称董事长出去了。
有办公园区内人士在交谈时提到，公司一般不接受外部采访，上周有见到董事长亲自带着三位年轻男士进入办公楼，并称“可能是从杭州来的，具体什么事不了解。”
界面新闻记者拨通了*ST富润董秘叶立群的电话，对方认为最近公司处于敏感时期，对于公司相关问题不方便多作说明。谈及对近期股价猛涨至已远超此前回购最高价格的看法，叶立群表示：“公司股价大起大落激进上涨对公司和投资者都不见得是好事，还是希望稳一点。”他表示之前也没想到股价涨幅这么厉害，现在没有发布新的公告就是按照原计划进行的。
实际上，*ST富润曾经也是一家优秀的实体企业，并且与江苏新瑞贝一样都涉纺织领域。
*ST富润前身是一家由老牌浙江针织厂发起设立的股份制企业，主营纺织、印染等传统产业，曾是我国染印行业十强企业，为工信部印染行业第一批准入企业。
2016年，*ST富润溢价超3倍作价12亿元收购杭州泰一指尚，转型大数据、互联网营销。2020年8月，公司将传统纺织主业全部剥离。
2016至2018年为这笔收购的业绩承诺期，泰一指尚不负众望超额完成业绩承诺，*ST富润业绩在这几年也稳步前进，2018年净利冲破2亿元大关。但承诺期刚结束，泰一指尚业绩就开始变脸，2019年至2020年净利润持续腰斩，2021年至2023年彻底恶化，分别亏损3.12亿元、1.99亿元、3.17亿元。
*ST富润的业绩滑坡也随之而来，2019年扣除持有的上峰水泥股票公允价值变动收益，其扣非净利润7080.45万元，同比减少57.47%，随后2020年至2023年，*ST富润陷入亏损通道，累计亏损达21.17亿元，今年上半年继续亏损8804.45万元。
不止于此，泰一指尚还带来了财务造假“惊雷”。2022年，浙江证监局在现场检查中发现，2020年、2021年泰一指尚通过与供应商及客户之间的循环交易，虚增2020年、2021年的营业收入，最终导致2020年至2022年上半年，*ST富润虚增营业收入金额合计7.17亿元，虚增营业成本合计7.16亿元。今年5月，*ST富润及相关人员受到被处以250万元至250万元不等的罚款。
12亿收购的重要子公司“不见踪影”
目前，泰一指尚还有应收账款、业绩承诺补偿等诸多问题尚待解决。
2023年年报显示，*ST富润的应收账款余额高达14.68亿元，其中泰一指尚的应收账款余额为14.49亿元，审计机构对于这些应收账款的款项性质和交易的真实性都持保留意见，对相关内控出具否定意见。
业绩承诺补偿方面，由于泰一指尚2019年、2020年未完成业绩承诺，原股东承诺支付2019年度业绩补偿数8361.64万元，2022年3月17日，*ST富润仅收到承诺人支付的2019年度业绩补偿款100万元，余下款项目前正在诉讼中。至于2020年业绩补偿款*ST富润与原股东还尚未达成一致意见。
今年上半年，营业收入仅19.94万元的泰一指尚仍为对*ST富润影响最大的子公司，净利润为-6189.04万元，占*ST富润总亏损的7成。截至2024年6月底，因收购泰一指尚产生的账面商誉还有7.94亿元。
*ST富润在2024年半年报中表示，下半年将在梳理合规体系的同时，着力解决泰一指尚应收账款问题，相关方业绩承诺问题，负责任地处理好投资者诉讼问题，同时敦促控股股东妥善处理好与国信成志的股权交易事宜。
界面新闻记者探访发现，留下巨大窟窿后的泰一指尚却难觅踪影。
泰一指尚官网显示，其杭州总部位于杭州市滨江区阡陌路482号智慧e谷A楼16至18层，工商信息显示其注册地址位于该楼16层。
9月4日下午工作时间，界面新闻记者来到上述地址的办公楼16层，意外的是，此地并没有泰一指尚的办公及宣传痕迹，出电梯即映入眼帘的是杭州维美生物材料有限公司与杭州仟好资产管理有限公司的标牌，两家公司并无人员走动和办公。
从天眼查资料来看，这两家公司与泰一指尚及*ST富润都无关联，分别成立于2023年9月、2017年5月。
为进一步了解，随后界面新闻记者前往该栋楼18层的浙江富润数链科技有限公司，该公司是*ST富润的重要子公司。从门口望去该公司有内容部、投流部等部门员工正在办公。界面新闻记者向两位路过门口的公司员工打听泰一指尚是否在此，员工对此表现出回避，在界面新闻记者进一步询问后，一位员工称：“你可以去17楼看看。”
17层显示是富润数科办公地，界面新闻记者向富润数科前台人士及一位员工提及泰一指尚，两人一再询问记者的来意，然后让去18楼找泰一指尚。另外一位17层员工称，平时上市公司高管在17层这里办公，楼上富润数链是富润数科子公司。
16层至18层三层楼大门口均不见泰一指尚公司信息，关联公司几位员工都让去另一处楼层找。泰一指尚在哪里？界面新闻记者拨打了泰一指尚公开电话，提示拨打分机号后则自动挂断。
界面新闻记者还注意到，天眼查信息显示，今年7月，泰一指尚被北京市朝阳法院列为被执行人，执行标的为42.7万元，随后在8月，泰一指尚又被限制消费。
9月6日晚，*ST富润发布股票交易停牌核查结果暨复牌公告，关于资产重组，收购等方面内容保持了9月3日公告说法。公司股票将于9月9日复牌。
此外，上交所本周也对*ST富润进行了重点监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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