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离世多年,近期我打算整理他留下的旧物。踏入那许久未进的老屋,尘埃在阳光的斜照下起舞,慢慢打开那有些陈旧的书柜,突然一个装饼干的铁盒闯入我的视线,怀着好奇打开,一叠摆放整齐的信封映入眼帘。有的是用钢笔书写,字迹刚劲有力;有的则是毛笔字迹,透着古韵和优雅。泛黄的纸张微微卷曲,像是岁月留下的褶皱。
父亲年轻时曾在部队服役,远离家乡,与家人主要的联系方式便是书信。打开这些带有年代印记的信封,我发现了祖父写给父亲的家书,信中既有对父亲的殷切期望,也有祖母口述的家庭琐事,还有乡亲们托父亲邮寄物品的请求。我的思绪飘回到了多年前,在老家的堂屋中,祖父坐在那张八仙桌旁,用工整的毛笔小楷为父亲写信。父亲的回信,信封上盖着独特的“三角军邮戳”,信中充满了对故乡的思念以及在部队生活的点滴。
作为80后,我们这一代可能是最后一批手写过书信的人。少年时正值上世纪九十年代, 那时电话尚未普及,电子邮件和智能手机更是闻所未闻,书信仍然是人与人之间重要的沟通方式。
我对书信的认识源于父母的往来信件,以及课本中的经典篇章。杜甫在《春望》中写道:“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展现了古代战乱时期家书的珍贵。诸葛亮的《诫子书》,据说是诸葛亮临终前写给儿子诸葛瞻的一封家书,那句“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后来成了很多人的座右铭。这些作品构建了我对书信的初步印象。
最早尝试写信是在小学四年级,老师布置了一个作文题目——《给某某的一封信》。那时我刚刚开始学习使用钢笔,有些字甚至需要用拼音替代。在这封信中,我用稚嫩的笔触表达了对姥姥家小院的怀念,以及记忆中青翠的菜园、满园的槐花香和可爱的小鸡仔。虽然这封信最终没有寄出,但它却是我写下的第一封信。
有一段时间,学校流行交笔友。我记得当时的杂志不少都设有笔友专栏,刊载笔友的地址。学习英语之初,英语老师鼓励我们结交英语笔友。我用生涩的英语词汇和不太标准的语法,借助英语词典完成了第一封短信,兴奋地跟随父亲来到邮局,买了一枚两毛钱的邮票,小心翼翼地用浆糊贴在信封上,投进信箱。这是我寄出的第一封信,想象着邮票带着信件飞越大江南北,串起两个原本陌生人之间的友谊,那份喜悦难以表达。
一个月后,我居然真的收到了回信,信件来自浙江。这段笔友关系维持了两年,我们互通了大约二十封信。多年后,当我第一次踏上浙江的土地,想起多年前从未谋面的笔友,心中感慨万千。
写信的高峰期出现在大学时期,那时网络刚刚兴起,手机还未普及,宿舍里的固定电话需要电话卡才能使用。对我们这些很多都是第一次长时间离家的学子来说,书信成为了一种重要的沟通方式。每当班长分发信件时,若有附带女同学照片的信,总会引起男生宿舍的轰动。拿到信后,我会夹在课本中,找一个安静的角落,仔细地拆开,细心地展开,一字一句地阅读。品味着信中友人对新环境的好奇与适应,对大学生活的点滴感受。写信、读信、寄信成为了那段读书时光的美好回忆。
记忆中最后一次手写书信,是写给爱人的。那时我们分隔两地,虽然已经有了移动电话,但由于话费昂贵,写信成了表达思念的重要方式。写信是一件充满仪式感的事情:准备好得心应手的钢笔,挑选精美的信纸,使用鲜艳的蓝色墨水,一笔一画地书写,折好信纸、装入信封,贴上精心挑选的邮票,再投入邮筒。
直到后来我们在同一座城市工作,写信才逐渐停止。那种通过书信传递情感的浪漫令人难忘,那个时代的恋人们大多有过鸿雁传书的经历和记忆吧。
后来,我们很快迎来了手机、迎来了QQ和微信,现在各种社交软件就更多了。在这个数字化的时代,手写信件似乎已成为一种奢侈。但正是这份期待与用心,赋予了信件独特的魅力。正如木心所言:“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人。”当我们将心中的思念倾注于纸上,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承载着情感的重量。
书信里藏着时光的味道,让我们偶尔放慢脚步,体验一下传统书信的魅力。或许你会发现, 在这个充满屏幕的世界里,最珍贵的东西往往是最简单、最真诚的表达。
朋友,写一封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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